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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震铃了。唐怀明掏出手机一看，是辛水柔发来的短信。

唐怀明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一肚子烦恼像满池蜻蛙蹦蹦跳跳。沅水市的大小国企，有二百七十六家；经过几年改制，只剩特种水泥厂、钻石广场、洞明制药公司、长新纺织厂、青龙煤矿以及另外四家市属煤矿了。市长龚智提出从现在起，二年内实现沅水市国企结零的目标；要求唐怀明组织工作组，先抓紧对这五家国企进行改制。市政府的文件《沅水市国有企业改制资产处置办法》是市长龚智主持修改的。这几年，龚智急于卖出国有企业，一次次指示低估国有企业的资产；使唐怀明这个具体负责国企改制的副市长很被动。甚至市纪委还暗中调查唐怀明，是否在国企改制中有权钱交易行为。为了处理好与市长龚智的关系，唐怀明不想对纪委说出事实真相，独自忍受着。现在是行政首长制，一把手说了算；一个副市长与市长搞不好关系，政治前途就完了。但忍受的结果，是唐怀明进市委常委的事被搁置下来。黑狗吃屎，黄狗遭殃！还有苦无处说，怎么不烦恼？

此时，唐怀明瞧着辛水柔的名字，没心情看她发来的短信。但一想到正在辛水柔那里治病，也许短信有诊疗内容，便打开浏览。

警察：干什么的，这么晚在街上游荡！

小姐：妓者！

警察肃然起敬：记者！哪个报社？

小姐：晚抱！

警察：哪个晚报？

小姐：和男晚抱！

警察：河南晚报不错！

小姐：这事只有晚上敢搞！

警察：晚上赶稿确实辛苦！要多注意身体！

小姐：谢谢警察大哥理解，欢迎来搞！

唐怀明轻轻笑了。一笑，刚才纠结在心中的不快就风吹云散了。现在手机黄段子漫天飞。这些黄段子虽然难登大雅之堂，却能让人一笑，轻松轻松，调节下情绪。唐怀明笑过后，又想入非非了。辛水柔发这条短信，什么意思？唐怀明看着短信的最后四个字，两眼发亮，心里漫过一丝丝暖意。

辛水柔，是唐怀明重感冒住院时，认识的一位心理医生。很漂亮，很温柔。唐怀明目前正接受她的心理治疗。辛水柔作为心理医生，循循善诱，能把一种温暖深入到唐怀明的骨髓里去。唐怀明觉得辛水柔的心理治疗很有效果，对辛水柔非常信任、感激、友好。

辛水柔给唐怀明送了一款手机。就是现在唐怀明手中的这一款。侧滑全键盘，黑色金属机身，质感极强。500万的像素。6800元。哪有医生给病人送礼物的？还不是冲着副市长来的？唐怀明不想要。辛水柔反反复复强调，这是她实施心理治疗的一部份，于是唐怀明就接受了。

唐怀明想着辛水柔短信，心情很灿烂。看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了。便想去看看辛水柔，再做一次心理治疗。

唐怀明的屁股刚离开椅子，副市长宋华清走了进来。

宋华清步子沉稳，嘴里吐着一团烟雾。到茶几边，夹烟的手伸向烟灰缸，弹弹烟灰。说，兄弟，我今天请你，跟我去喝二两。

宋华清快五十六岁了，下一届，肯定不是市政协就是市人大。临近退居二线，多少是有些想法的。但宋华清很少说，只是喝酒多了些。常常，从他身边走过，能闻到酒气。

平常，宋华清也偶尔请唐怀明喝几杯。

唐怀明很敬重宋华清；想到宋华清快退二线了，要找个知己说说心里话，也不推辞，跟了出来。

市政府对面，有一家很雅致的酒店。市政府的科员和主任科员常在这里招待各区县来的科员。里面没有大酒楼豪华，但也雅致。价格适中，而且菜肴色香味并不逊色于名楼。

唐怀明跟着宋华清，来到一小包厢。年轻的女老板，已同宋华清很熟悉了。笑着招呼，给他们泡了茶，又给他们菜谱，让点菜。宋华清点了几个唐怀明喜欢的小炒，要了三个二两装的小瓶。宋华清说，兄弟，你来二瓶，我一瓶足够了。

喝了几口酒，宋华清说，怀明兄弟，下一届，我就去政协了。

唐怀明说，兄长，人都要迈这道坎。我祝你快乐每一天。

碰碰杯，两人喝了一口。吃菜。

宋华清说，今天，兄弟，我说几句直话，你听得就听，听不得就说一声，我马上把话吞进肚子里。

唐怀明也不知道宋华清要说些什么。这样一开头，唐怀明哪有说不听的道理。他瞧着宋华清，说，兄长的话，只管说。话，到我这里止。

我快退下来了，没有什么顾忌了。宋华清说，我准备把龚智的问题，捅到省纪委去。

唐怀明心里，有如石破天惊。他拿筷子的手，轻轻颤了一下。但他很快镇定下来。问，兄长，你有充分的证据吗？唐怀明觉得，宋华清船到码头车到站，扳不倒龚智，在仕途上也没有什么影响。可是，他唐怀明才四十二岁，路还长着。如果不能扳倒龚智，他唐怀明作为宋华清举报的知情人，就会受到影响。重者，龚智随便罗织一个罪名，就会把他唐怀明掀下副市长这把交椅。

关系到权力、生命，任何人的反击都是残酷的。

宋华清依然用他那种淡定的声音说，证据我有。不过，我想，你或许能给我提出供更多证据。

听到宋华清有证据，唐怀明心里稍稍有了底气。但是，宋华清转而希望他提供证据，唐怀明的心又像受惊的青蛙，急促地跳了几下。他瞪大眼睛，看了宋华清一会儿，慢慢地说，老兄，我，真的不知道龚市长有什么腐败问题。

宋华清微微一笑，不再要求提供什么证据，转了一个弯，说，兄弟，你在几位副市长中，能力出类拔萃，我看重你的，倒是你不失公义之心。同我一样，吃点喝点，但有一条底线，不该要的钱，一分也不要。

唐怀明眼睛一亮。心想，这宋华清老江湖，阅人无数，对我这样评价，看来我给人的印象不错。但唐怀明还是忐忑了一下。那五十万的事，这宋华清有所察觉吗？这是我的隐私，可不能让这老狐狸套了去。唐怀明嗯了一声，点点头。

但是，兄弟，你就是胆量小了一点。宋华清面无表情，说得十分坦荡。当然，这世道，至刚无朋，至刚易折。兄弟小心谨慎，也没有过错。

唐怀明心里说，胆量小？不是啊。乱说不得嘛。

你一定知道这个典故：当年，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宋华清瞧着唐怀明，轻轻说，龚智，你可取而代之。

唐怀明知道，宋华清这番话，是违背组织原则的。但，宋华清快退了，喝了点小酒，知道唐怀明不会出卖他宋华清，才说出这话来。唐怀明摇摇头，说，我可没有动这邪念。上边没有背景，在市里，论资排辈，也轮不到我啊。

我这话，点到为止。兄弟，我觉得，共产党的政权，不能掌握在那些贪官污吏手里，那些贪官污吏，只会破坏共产党的名声，败共产党的家。最终搞垮共产党政权。宋清华说得激动了，语气重了些。听说龚智正在活动，准备跑一个副省长当当。我听了就打寒战。我要把我知道的事捅出去，不能让龚智受到重用。所以，我也希望，你把龚智贱卖国有资产，从中谋利的事，透露给我。我听纪委的刘副书记说过，前几年，几次降低国有企业资产，都是龚智的意思。

唐怀明心里一热。前些年代人受过，旁观者清。不过，这些年虽然也听人议论，某人也许给了龚智好处，但毕竟是听说，没有一点凭据。

唐怀明喝了一口酒，小声说，宋副市长，我素来敬佩你的作为。如果我掌握了龚智腐败的证据，我会立即告诉你。

好。我相信。我等着你。

两人轻轻碰了一下酒杯。喝尽了最后一口酒。

唐怀明觉得，这一次酒，喝得斯斯文文，却是那样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