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

三

四

.....

之  一

我的时间混乱了，甚至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会到何时为止。

在这个爽秋的早晨，霏霏的细雨默然洒在我并无表情的脸上，润泽里透着刺骨的冰凉，而下一秒，蒙蒙的雨慢了下来，停留在脸颊上的感触也变得迟缓，从眼前经过的人犹如放慢的电影镜头，鞋跟打起的水花清晰可见，每一滴水珠都是那么晶莹剔透。我抬起头，除了自己似乎没有人察觉这件事情——时间变慢下来了。
    我知道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在原地耐心等了五分钟，等视线里的世界再度轻快起来，我才一路小跑到巷子里，向穿着黑大衣的老人买了把唯一一把带有颜色的伞，隔壁小店门口灯下站着一位浓妆女子，戴着猫耳朵，她朝我眨眨眼，摸了下耳根，身上的女仆衣裳变换成了白领套装，我犹豫了下朝她走近。

“想要什么？”她看我欲言又止，接着那股热情劲说“我们店里的小科技玩意儿可是应有尽有。”

“那有没有可以将时间减速的东西？”其实我也就是抱着试探心理的随便问问，之前好多次经过这样的小卖铺，都总会去问问，虽然每次都失望而归。她果然很为难的在数据库里搜索，也许还未遇到过有这样要求的客人吧。过了两分钟，我朝她笑了笑，礼貌性微微点头转身离开。关于时间错位的病症，大概还是需要时间去给出答案吧。
    吹漾的水波上，深褐色的桥砖证明了它长久的历史，宏阔的桥面刻着一些图文，似乎在演绎着奇异的过去，唯独那格格不入的现代化城市清洁工，张着两只螺旋吸尘器来回转悠着，稍稍扰了些兴致。我找了一家最近最近的面包店，随意挑了两份猪排芝士包作为午餐，边吃边看路标屏幕上的移动地图，手腕轻震动了下，绿色手表上浮着森烨晨三个字，我向右滑动将电话挂了，没出两分钟就有条短信，想着可能是工作上的问题，我还是打开了消息，不远处的两个小朋友追逐着环形飞球，嬉笑声萦绕耳畔，夹杂在这个广场的中央播放器里的轻音乐下，如同天使的铃音。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森烨晨是我在大学毕业的一个聚会上认识的，从出来找工作到转职，再到进现在这个世界排行靠前50的科技公司，他帮了我很多，我并不是一个喜欢欠人情的人，可进到这家公司也算是我上高中以来最大的梦想，他是推荐人，我总害怕会使他感到为难。现在他刚晋升到公司的总管理人，不过并不分管下面的部门，更何况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策划助理，辅助去做些策划的、宣传的内容，和他没有过多的对面接触，所以能缓解不少的尴尬。

“一块说。”输入字的时候，手一滑，面包掉在了地上，清洁的机器人走了过来，我正打算捡起来，一声叫喊传了过来，没来得及反应的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孩子将环形飞球打在了清洁工的吸尘器下，和面包紧紧靠在一起，不等我惊呼出声，清洁工机器人居然将飞球整个吞进了“肚子”，我和围观的路人皆愣了几秒，只听见它转动了几下，看上去是程序发生了错乱，旋转的吸尘器卡住了，能听到内部线路被绞断的声音，奇怪声接着警报器闪烁起来的同时愈来愈响亮，我惊诧地往后退步，不知所措。
    “轰动”一声巨响，他的嘴里吐出了黑烟，蹦出来的线路冒出了危险的火光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还期待着时间能再次慢下来，可我已经没有时间逃开了，火光亮起的瞬间我紧闭上双被刺痛的双眼，下意识的抬起手臂遮住脸，突然有一双手将我的头紧紧护住，腰间一紧，我被那个人抱住，整个人滚出了几米之外，因为对方护得十分紧，除了胳膊有些擦伤，幸好没有什么大碍。随后几名年轻的城管急忙赶到，又是道歉，又是赔偿，将原本就近年限的清洁者机器人回收了。

四处都是朦胧的雾，他从对面便利店出来，递了个透明袋子给我，里面是消毒水、医用棉和消炎贴。

“谢谢，要不是你……刚刚……对了这些多少钱。”我惊魂未定，这才想起把袋子接过来。

“不用了。”他说话时声音冷冷的，戴着黑色帽子和口罩看不清楚模样，一身休闲装，也是黑色的，但那双眼睛给我的感觉却是特别的，是少见的琥珀色，里面的光好像从深邃的星空中透露出来，隐藏着许许多多的奥秘，吸引着围绕在轨道上的一切，让所有的光都为之凝聚。

“我们好像在哪见过吗？”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他目光微微浮动了下，那些渺渺茫茫在瞳孔表面的清冷，似乎是他习惯性的自我掩饰或是保护着什么的枷锁，我不禁有些后悔，他也没打算继续对话下去，这反而使我有些尴尬。他摇摇头，沿着石板路顺着湖岸小跑离开，右手没有垂下来，动作有些奇怪，我回过神，对于这个人而言，我不过是清晨晨练时分中一段小小的插曲罢了，都不足以他记挂在心上吧。

短暂的假期结束，我回到旅馆，收拾好行李，拖着沉重的铁皮箱，乘地铁回去。迷迷糊糊睡了两个小时竟还梦见了那个人的背影。我们见过吗。当时的话语反反复复在脑海里回响。快到站点，被地铁上的提示声吵醒，方才想起森烨晨的信息，这才打开来看：好消息是开发部刚好招人，只有两个名额，内部人员可优先调职，我帮你推荐过去了，坏消息是暂时只能先进下面一个设计分部学习做起，另外，离我的办公室更远了点（笑）。看着这条短信我甚至迟疑了好几分钟，大学里学的一直都是开发科技的专业，后来工作后也没有松懈的报网课进修，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D公司的开发部四到六年才会引进一批新人去培养，还得经过重重考核，能够得到森烨晨的签字推荐可以直接进到内部学习，在转正到核心部门就会节省很多的时间了，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过了几十个小时才回复一个“我请你吃饭”想想恐怕也太过敷衍，最后还是关了屏幕，决定到公司见面再说。

三天两夜的短途旅行，也就只是在陌生地方走走散散心罢了，特意选择在第三天中午前赶回来，想着还能休息半天，第二天上班才有精神，但一进门就看见简和陈克在忙里忙外的，到处都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还有一股浓浓的难闻的啤酒味，一看便知，昨晚又趁着我不在家举行一个小型聚会，面对他俩满脸歉意又生硬的笑容，我深感无奈和疲惫，回到房间里洗了个澡倒头就睡了。六点多的时候被简从床上拖起来，乘客已经准备好一桌好菜，还是很有情调的，在桌角点了彩色长蜡烛，每道菜都是我和简爱吃的，有看相，也很香，能够吃到简的“专属厨神”的美食还是很难得的，整餐饭吃下来，我几乎不想说话，都是听他们的恋爱回忆录，从进公司办公室恋情，到被发现一起离职换公司，却各自得到更好的机会，从此一起走向人生巅峰，这样的话都已经听了不下于十遍了。
    心不在焉的结束，目送走陈克后简坐到我身边，很敏锐地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也没有打算隐瞒，便告诉她这次旅途中所接触到的所有事，除了调岗升职一事让她为我激动了好一会儿外，她一直嘲笑我和人搭讪的方式太过老土，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地苦笑，那时候似曾相识的感触是真实的，可后来我自己去也怎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当时会说出那样的话呢？也没再多解释了。

“不过你对森烨晨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他喜欢你蛮久了吧？”

“他可从没说过喜欢我。”我忙纠正的打断她。

她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说：“现在谁喜欢一个人还会正而八经的告白，何况他也帮了你不少，谁都能看出来。”

我哑口无言地摇头，简又假设性地问：“如果他真的开口，你会答应吗？”
    对于简的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考虑过：等有一天在D公司工作稳定了，觉得他人的确不错，我是否会接受这个人，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每天一个人上下班一个人吃饭逛街看电影，有烦恼憋心里，有开心的事也无人分享，可如果仅是为了排遣孤单而在一起的感情，那真的是喜欢吗，还是觉得能够去尝试培养一下的可发展的感情吗？因此我也不知究竟如何回答，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有确切的答案。

虽说策划部薪水不高，但气氛却很融洽，大家在一起工作倒像是一家人，办公室被布置的温馨，遇到难题也会互帮互助，人虽然少心思却都单纯得很，几乎每天准点下班，偶尔还会聚个餐，让每一个人都有归属感。知道我要调部门，同事们一边为我高兴，一边又觉得不舍，热情的胖子部长请客，特意留我下班时一起吃个火锅宴，晚上吃完又转站去K歌，弄到很晚，第二天去报道差点迟到。技术不算是的公司的核心部门，不过也细分为总开发部、设计部、资料后勤部。设计部的是不是单一的只做设计板块，工作内容也算比较杂，所以又单独化成了两个隔间，我初来乍到，在最基础的分部学习也是应该的，要知道能在这里工作的人员，要么是真材实料，要么是有点儿家底。

我端着工作箱站在落地玻璃门外，没有部长的签字没法领门牌，只好在外面耐心等候，奇怪的是通常来新人应该很快会有人来接应，看着各自埋头苦干的同事们，只觉得一股压抑感。大概过了20多分钟才有人出来办事，我急忙入内，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安静极了，处处清雅。沿着外围的门头找到了部长办公室，忐忑地敲了两下门，进去后只见一位大约三四十岁的女人一边讲电话一边弄电脑，等她忙完，看了下手表，不悦地皱了下眉头：“是叫姜可？你迟到了半个小时。”

“哦，我九点上来的，因为没有门卡……”

“我不管你什么理由，技术部和策划部不同，没有那么随意开放，你应该早知道有门禁不知道提前来？”她字字犀利，说得我无言以对。

签了字，将东西放在她指定的三号工位上，坐在隔壁桌的女生和我年纪相仿，香水味刺鼻。她看我的眼神，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没多想，迅速去办了新岗位证件，再上来就是满桌子的文件，我云里雾里地看着旁边女生，她脖子上挂着的岗位证颜色不同，应该是负责这一小区域的。

“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全部记下来，下班前我会抽问。”她对着镜子看着面上妆容，看也没看我一眼。庆幸的是，我也刚好想多了解技术部的事情，对自己的记忆力更是很有信心，很快思绪便专注起来。可没过多久，事情就接二连三的来了，她先是让我帮部长冲咖啡，也没说不加糖，结果遭了几句训，中午前的休息时间又让我帮她校对文件，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下午开会，我则成了负责端茶递水的服务员，作为部门的新成员，却没有机会坐下好好听听入部门以来的首次会议内容了解工作，眼看就快五点半下班了，忙里偷闲将文件大致翻阅了个遍，她用五分钟的时间故意抽了几个比较深的问题，我只能回答的模棱两可，于是就这样，以一个学习不够的理由将我留下来加班，说明天会有很多资料需要我整理，不记住不行，临走前放了份蓝色工本重重地一扔，和其他的同事纷纷离开，到门口时，她将所有灯全部关了，顿时四下一片漆黑，她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打开我们区域上面的灯，很刻意地笑着说了句：“不好意思，差点把你忘了，回去时别忘记光关灯和电脑。”

对面的霓虹照进来，车辆穿梭的声音渐渐被温柔的夜色吞没，城市中，办公室里，逐渐安静下来。

看资料俨然忘却了时间，这样的感觉像极了年少时刚接触超科技领域的热情，怀揣着一腔热血，从周边相关工作开始锻炼自己，无论到多晚也不感到辛苦，希望有一天能在机器人的杂货铺里看见自己的作品，哪怕它不起眼，但只要有所用处，亦觉骄傲。

“这么晚还不回去？”丝毫没有察觉到玻璃门打开有人走过来，被吓了一跳，差点打翻了冷透了的那杯咖啡。

“别告诉我这杯咖啡就是晚餐了，这都九点了。”森烨晨松了松领带，坐在旁边。

我舒了口气，疲惫感在注意力一旦松懈下来的空隙间突然涌起。我奇怪地问他：“你怎么也这么晚？”他的眼神落在我背后的包上：“你看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本来想约你吃个饭，给你庆祝下的，由于你一条短信都没回，我只好留下来做事了，到这层幸好犹豫着停下来过来看看，你果然没走，不用这么拼吧。”

我叹了口气，指着那本沉甸甸的蓝色工：“本来应该是我请你才是，只是我今天忙的连看手机吃饭的时间都没有，领导让我将这个档案看熟了，明天抽题，还得整理这个，估计得十一二点了。”

他不大相信地挑眉：“江部长说的？”我见他这神色忙解释道：“不是，我早点熟悉也挺好。”他凝视我几秒，打开手机点了外卖，接着又帮我整理工本，等我记得差不多了，他也已经以惊人的速度全帮我弄好，我们啃着烤鸡腿，喝着汽水，一问一答，轻轻松松到九点五十左右就结束准备送我回去了。然，在公司外等他拿车时，居然碰到了工作区负责人，她从出租车上下来，似乎是要去公司里，森烨晨正好从地下车库里出来，打开车窗喊了我一声，她看看车又看看我，欲言又止。

好像无论公司大小，只要有人群的地方总避免不了一些是非，早上一来到办公位上，桌上的资料就已经全被收走了，邻桌女孩，听其他员工唤她粒儿姐，她瞧我的眼神有一丝怪异，经过身边时，一股浓浓的香水味，见员工都纷纷进了会议室，我也积极地拿着笔记本和笔跟过去，位置只够十多人坐的，我和另外几个同事坐到外圈的凳子上，期待已久的工作内容并没有听到，但一来就是针对我的问题一顿训话，说是本部门工作，不得由其他部门人干涉，尤其是领导级别，因为都是未经过部长审核的文件，即便是上属直接推荐进来的人也不例外。讲到这里，几乎所有人都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一脸茫然的我。

除了粒儿。

我沉默着，不以为然，会议室里也是片刻的安静。